银行打工人，靠地推完成业绩
地推，是一个观别的行业风向而动的行业。（视觉中国/图）
在河南省安阳市策划一家地推公司的林思，敏锐地捕捉到一个“好项目”——推行一局部养老金账户。
林思报告南方周末，地推是一个观别的行业风向而动的行业，尤其取决于互联网大厂乐意投资几多做拉新推行，“他们不投，地推就喝风”。
但在履历了互联网业的沉浮后，2022年年末，林思一下子对准了一局部养老金。地推拉新寻常30元一单就很可以了，一天能做几十单。而养老金一出来，拉一单给150块。“你说可以不这项目？”
一局部养老金，是当局政策支持、一局部志愿到场、市场化运营的增补养老保险制度。2022年11月，人力资源和社会保证部、财务部、国度税务总局、银保监会、证监会团结公布《一局部养老金实行办法》，一局部养老金制度在36座都市试点实行。
同时，银保监会公布了首批创办一局部养老金业务的机构名单，共有6家大型银行、12家股份制银行、5家都市商业银行和11家理财公司。《商业银行和理财公司一局部养老金业务办理暂行办法》还划定，一局部养老金资金账户具有唯一性，到场人只能选择一家切合条件的商业银行确定一个资金账户，商业银行只能为同一到场人开立一个资金账户。
一局部养老金账户的唯一性，令各大银行敏捷开头了用户的争抢。一局部养老金政策敏捷被分为具体的目标，落在每一个银行职员的头上。
银行职员和各银行网点的压力随之而来。在一些银行的业绩稽核中，一局部养老金账户的推行数额成为网点和一局部稽核的紧张目标。
一条一局部养老金账户推行的业务链应运而生，地推业从中抓取商机，承接银行人必要完成的KPI。
最火的项目
银行员工在淘宝、拼多多上就可以买到“推行办事”，并且“目标包完成”。
2022年12月是巅峰期，林思在这个月接了5万单，一单价格在140元-150元，有好几个客户在他这里买了1000户。他分析，“一局部养老金试点刚出来的时分，职责重时间紧，银行预算足，以是（单价）高”。
另一位地推从业者报告南方周末，从淘宝渠道置办养老金地推办事的都是散户，买的仅有几十户，一些置办八百多户的客户，寻常都是由之前的客户先容而来。
“哪个银行？开几多户？”几乎是每一位地推商家的开头白。了解需求之后，商家会给出报价。一位地推从业者向南方周末泄漏，一局部养老金推行天天都有市场价。
置办者下单、发射本人的银行推行码之后，地推的职责就开头了。
依照一位地推职员的说法，几十人团队会带着置办者的推行码，站在几十个商超点位上，推行一局部养老金业务。几天之后，新拉客户的数据就可以抵达银行的数据背景，为置办者增长一份业绩。
一位商家向南方周末表现，70户拉新职责，一个星期内就可以完成。
据新华社报道，停止2022年末，在政策推行不到两个月时间里，已有近2000万人开设了一局部养老金账户。
林思的地推公司开设于三年前。入这一行时，他看到了此中的上风：在家就可以做，业务面可以推行到举国，并且结账快，不必要投资，不必要囤货，也不必要等太长账期。
公司团队不大，正式员工仅有林思和他的伙伴，其他都是兼职职员。兼职职员中，安稳的有6-7名，剩下的是天南海北来做地推的人，大多是宝妈，偶尔有学生。
在林思这里，地推的薪资依照日结。公司正式员工会以底薪100多元外加提成一单10元来结算，其他兼职职员，则全部依照提成盘算。寻常而言，他从银行接70元一单，此中会将65元提成给兼职职员。他将本人定位成中介，卖力接单，再把职责分发给地推职员，从中赚取差价。
他招聘兼职的标准很简便，“会玩手机就行”。将利用流程给地推职员演示一遍，他们就可以上岗。比拟于互联网公司App的推行，一局部养老金的推行要更难一些，必要满意两个条件：尚未退休，且在试点都市交过社保大概养老保险。
在做一局部养老金推行之前，林思做过不少互联网业务推行拉新，如抖音极速版、快手极速版，以及京东一分购，“哪个利润高做哪个”。
每一年，林思都市接到不同的项目，做完这个项目后，又会去追逐别的项目。几年做下去，他能分明感遭到有一些项目过于“鸡肋”，“一单几块钱，连礼品都回不来”。
报价热血的一局部养老金推行办事，无疑是2022年年末最火的一个项目。
“把薪资贴没了，都完不成目标”
相反是一局部养老金账户刚推出的2022年末，陈琪忙得不成开交。
她在北京一家股份制商业银行承继客户司理，疫情居家办公时期，她的事情量翻倍，原本的事情职责之上又叠加了一局部养老金职责，最多的时分，她一天要打约100个电话。
规复线下朝九晚五后，放工之后时间到了但业务没有完成，她没办法分开银行，还必要打上10-20个电话去推行一局部养老金账户。
业务紧的时分，向导天天都市和她“碰一碰”，看到没有后果，向导就和她梳理，“你的亲戚接洽过了吗？分给你的户都逐一接洽过了吗？这个客户能不克不及帮助接洽一些外地的客户？”
向导的体贴很过细，接洽途径必要截图下去，连扣问办法和对方的作答都必要报告一遍。除了打电话，陈琪天天必要填写Excel表，将用户接洽办法、接洽进度、缘故情况填写清晰，并且天天要在微信群里接龙，报告当日的目标完成情况。假如没有完成，议会时，要分析本人后续的营销战略。
完不成职责成为她的常态。
那段时间，除了睡觉，她感受本人掉入一个营销的无底洞，时时刻刻都在想怎样营销。她自嘲，“还好睡着了之后，不会梦到惊醒”。
为了寻觅更多人注册，陈琪在交际平台发帖，扣问有没有人必要摒挡一局部养老金账户，她可以向摒挡者补助30元。这30元，是她倾销一户注册告捷后可以拿到的奖金。如今，她方案全部拿出来，补偿业绩。
有人来找陈琪扣问注册后可以取得的嘉奖和礼品，陈琪把银行的礼品清单发已往，但对方再也没有回复。别的一批接洽上陈琪的，则是地推职员。
面临地推，陈琪动过心，这项办事可以省去她寻求资源的时间和精力，也能缓解事先的压力。但问完价格后，她彻底断念。2023年3月的报价是，一户100-180元，这意味着她要倒贴三倍的奖金，她算了一笔账发觉，“最初把薪资贴没了，都完不成目标”。
全员营销
陈琪是海归，两年前，她从澳洲一所大学毕业，之后经过招聘进入银行。在进入银行之前，她以前看过很多劝退帖，但在事情惨淡的2021年毕业季，“先找到一份事情就不错了”。
陈琪在公司部，一局部养老金账户实际上是贩卖部业务，但她地点的银即将一局部养老金账户的推行归入“全员营销”的范围。她地点的部分划定，天天要拉到1-2位客户，即使是不背目标的内勤岗亭，也被分派了一局部养老金推行职责。而作为推行主力的贩卖部职责更重，必要天天拉到10一局部注册。
作为入职两年的职场新人，陈琪没有什么上风。人脉和资源的作用在如今凸显出来。在公司干了十多年的客户司理，经过熟习的卖力人可以对接企业，安插企业员工来摒挡，而她拉着亲戚摒挡完业务之后，很难找到别的资源。
拉熟习的客户、打营销电话、外拓扫街……几乎一切的营销办法都用过了，但后果不佳，她忸怩，出门扫街和生疏人搭话上心思压力，要几一局部一同去才行。她抱负的事情形态是，走一种“各位互相满意需求的双赢推行路途”，但这在实践的事情里很难完成。
“营销贯串银行的各个岗亭，是银行十分重申和紧张的一个环节。”24岁的赵远对南方周末说。
她在广州一家国有银行的网点去公司，曾从柜员调岗去做理财司理，实验一段时间后，她发觉这个岗亭“完完全满是找客户卖东西”，她不喜好营销的情况和气氛，之后又被调回了柜台。
和外界想象的光丽亮丽不同，赵远感遭到这个行业“卷到极致”，加班成为一种常态，除了一局部养老金，另有存款、保险基金等别的业务的稽核。
只管赵远在一局部养老金账户上不背负具体的目标，但一局部养老金账户的推行和网点的稽核挂钩，网点的稽核分数又和员工绩效和实践的薪资挂钩。
与此同时，各级部分在摒挡各项业务时都必要礼品吸引客户，而礼品的轻重、优劣也约莫和网点的品级有关，网点越大，客户量越大，绩效越好，才有约莫领到更多。
灵识一局部养老金只能选择一家银行，各银行之间是地道的竞争干系。但在赵远看来，金融行业同质性竞争严峻，各大银行的营销办法双管齐下，都市赠予如微信立减金、小礼品等。
在多重稽核和压力之下，拉新注册、帮银行人完成目标，成为一种商机。
在淘宝和拼多多店肆里，一家仅有210位粉丝的店肆，一局部养老金开户办事的付款量到达1万以上，收到七百多个评价，置办办事的银行人对商家的评价是“数据真实”“速率快”。
也有在淘宝开店的地推从业者，被前来扣问的买家骂过，“你们那么高的价格，把银行的人都当傻子吗？”
在地推从业者张博看来，浩繁业务以前斲丧了银行人平常的精力，让他们没有更多时间去完成新增业务目标。别的，很多银行打工人放不下身材去做推行。
而地推行业缓解了银行打工人的焦急，同时做法比银行更好效。“第三方但是就是帮助完成职责，（银行员工）既能不扣绩效，网点也能不挨批评。”
散失的利润
在一局部养老金政策推行的八个月以来，地推的利润正在渐渐散失。
拉新价格在不休下跌，一局部养老金一单的报价从最早的每户150元-180元，下降至现在60元-70元。能拉到的单子也少了。
林思熟悉一个北京的女生，最火时，她天天扫写字楼，一天做30单支配。而如今一一局部一天只能拉上几单。另一位地推从业者向南方周末表现，他在2023年第一季度接的单量是二季度的3倍。
几位地推从业者报告南方周末，地推是一份“累人，且特别容易被回绝和无视”的职业。必要实行力强、脸皮厚。一线地推职员大多初高中学历，生存压力宏大。
而在推行出去的一局部养老金账户中，实践使用一局部养老金账户完成资金储存的人并不多。据人民日报外洋版，停止2023年一季度末，举国3038万人开立一局部养老金账户，此中仅有900多万人完成了资金储存，实践缴费人数仅为到场人数的31.37%；储存总额182亿元，人均储存2022元。
关于北京白领张妍而言，灵识一局部养老金账户更像是一个提取礼品的副产物。2023年春天，在北京陌头，毛绒玩具明白鹅曾风行一时。放工之后时，她在公司楼下颠末一分钟的利用后，告捷地提取一只明白鹅回家。
提取明白鹅，只必要注册灵识一局部养老金账户，这是北京一家银举动推行一局部养老金账户而接纳的一种营销战略。但张妍向南方周末表现，这个账户暂且用不上。
上述银行员工陈琪则担心，存进入的钱，要到退休才干拿到，而退休年事约莫会延长。她也察看到，很多同龄的年轻人薪资不高，付完房贷或房租，很难再挤出一些钱去投资。
曾捉住这轮风口的林思，迩来则准备转战下一个项目，“行业卷得各位都没利润”。
（应受访者要求，张妍、陈琪、林思、赵远、张博为化名）
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崔頔
